声音无处不在,这是我们的常识。你可能从未置身于真正安静的环境下,因为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仍未被商业喷气机的轰鸣声或高速公路持续的车流声打破宁静的地方。无论你住在城市也好,在郊区也罢,甚至在蒙大拿的牧场,都或多或少地充斥着现代世界的声音。实际上,这是件好事,因为在绝对安静甚至接近安静的环境下,人的大脑和耳朵的反应会非常怪异——怪到会使人产生很多种诡异怪奇的声音体验。
这一现象的内在机制,也许能解释与特定精神疾病相关的幻听症状。
“声音无处不在,这是我们的常识”,《你为何会听到你听到的声音(Why You Hear What You Hear)》一书的作者埃里克·海勒(Eric Heller)说,“即便是一个安静的房间,也存在40 dBA(加权分贝)大小的声音”。
这里解释一下,0 dBA被认为是人类能听到声音的最小值,三英尺外(约0.91米)的窃窃私语声大小约为30 dBA,50英尺外(约15.24米)的繁忙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声大小为80 dBA。而在位于明尼阿波利斯市的奥菲尔德实验室(Orfield Lab)的无回音室,声音大小为-9 dBA,这里是吉尼斯官方认证的世上最安静之地。
与我们所居住的自然世界相比,这个被3-D人造消音棉全方位密封起来的场所在声音上有着巨大差异。无回音室是特意被建成“无音”的,这里通常被用来测试音响设备及飞机机身。凭借架构设计及特殊材料的共同作用,它能够消除混响(即回音)并隔绝外界的声音。无回音室大多是室内室,它的每个内面都填满了紧密排列的楔形隔音玻璃纤维,以此消除声音的反射。当你身处其中,你会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悬浮的网线平台上。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即使用了这种种措施来阻断外来声源和消除内在回音,身处无回音室中的人仍难以感到真正的安静。事实上,处在这样令人迷失的环境中,人类会倾向于发现新的声音,不管这声音是真实存在,还是人脑虚构出来的。人们首先会注意到一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在缺乏外界声音输入时,我们的耳朵和大脑就会变得格外活跃。
那些平时被现代生活的喧嚣完全淹没的声音,有时会变得过于嘈杂,甚至使人不堪忍受,比如说,听觉神经自发冲动,会导致尖锐的嘶嘶声。许多人还会有如下奇怪经历——听到自己血液涌向头部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以及消化系统咕咕噜噜的交响曲。人群中5%到15%有持续性耳鸣,如果你是其中一员,此时你也绝对会注意到那些症状的。对大多数人来说,体验仅限于此。
而对于决定在一个完全黑暗的无回音室里待上一个小时的美国科普电台主持人贾德·阿布穆拉德(Jad Abumrad)来说,事情变得更加诡异。
2008年,在位于新泽西州的贝尔实验室,阿布穆拉德在一个黑暗的无回音室内独自坐了一个小时,这期间他听到了蜂鸣声,以及佛利伍麦克合唱团(Fleetwood Mac)的歌曲《处处相伴(Everywhere)》。他在无回音室待了大约5分钟后,蜂鸣声就开始出现。
在这一个小时里,还有一些微弱的声音,像风穿过树林,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在他一边耳朵或双耳里时隐时现。待了大约45分钟后,他开始听到微弱的像是从邻居家房子里传出来的歌声,歌词清晰可辨,“哦,我愿与你处处相伴”。“室内很安静,但我的大脑显然并不安静。”阿布穆拉德随后在美国科普电台的网站写下了这样的评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一直认为声音只是简单地进入耳朵,然后被传入大脑”,索尔福德大学的声音工程学教授特雷弗·考克斯(Trevor Cox)说,“但实际上,比起从耳上行到脑的神经连接,从脑下行到耳的神经连接数量更多”。这点重要吗?考克斯说,首先它可使大脑调节内耳的增益水平。
但在六十年代末,波兰神经生理学家耶日·科诺尔斯基(Jerzy Konorski)曾指出,这些脑-耳之间的联系也可能是幻听症状的成因。近期的脑成像研究证实了科诺尔斯基的简单理论:如果没有从其他感官接收到的基础信息输入,我们每个人都会出现持续的幻听症状。这些信息接收从根本上帮助我们的大脑将想象与现实区分开来。
科诺尔斯基推断,如果将这些器官中的一个或几个去除掉,或者大幅度削弱其功能,将会“造成极其逼真的幻觉,不管是生理上还是主观上都不可能将这些幻觉与真正的知觉区分开来”。换句话说,当你独自静坐在一个漆黑一片、完全无声的房间里时,对于任何跃入大脑的感触——无论是佛利伍麦克合唱团的歌声、一个朋友的说话声,还是某段记忆随机引起的某种声音——你都更倾向于认为它是真实的。
实际上,大多数有幻听症状的人都存在着某种形式的严重听力损伤,这种损伤可能是器质性的也可能是神经性的。但像奥利弗·沙克斯(Oliver Sacks)在《脑袋里装了2000出歌剧的人》一书中描述的那样,有时候要使你产生各种幻听,只需在风平浪静的远海上感受一阵长时间的寂静,或者在丛林深处的小屋里听一段单调的树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