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未曾想过要攻克普通感冒呢?比如生产出某种药丸,一有症状马上吃一颗,就可以驱散鼻塞;更好一点的方案是,上幼儿园前,跟麻疹、腮腺炎之类的疫苗一起,接种上感冒疫苗。想象一个没有感冒的世界吧:再也不必日复一日与湿漉漉的纸巾为伍,再也不必为鼻塞所困扰。听起来非常美妙,不是吗?
事实上,科学家正在研制一种对抗鼻病毒(rhinovirus)的疫苗——有30%~50%的感冒是由鼻病毒引起的。不过,令人尴尬的是,就算这种疫苗大获成功,或者科学家找到了狙击感冒的药物,我们大概反而会觉得,要是没有这些神奇的玩意儿,大部分人可能会过得更好些。天知道我们关于不再抽鼻涕的梦想曾经几度破灭。
就拿抗感冒药物“普来可那立”(pleconaril)来说吧,早在它还处在临床试验阶段的2002年,媒体就开始了连篇累牍地报道,他们把这种药称为“奇迹之药”、“魔力子弹”、“圣杯”。尽管它在细胞培养阶段表现确实不错,对人类受试者的作用却令人失望——感冒的病程仅缩短了一天。然而由于该药的副作用,美国食品及药品管理局(FDA)要求撤回普来可那立。这种药会引起女性非经期出血,并干扰激素类避孕药的效果。
事实上,参加药物试验的两名女士曾在服用此药期间怀孕。各种其他候选药物也因为各自的不良反应被抛弃,其中一种不良反应是比感冒本身还严重的鼻炎。事实证明,和某些治疗方法比起来,普通感冒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对于疫苗,也同样付出了大量的努力,尤其是针对鼻病毒的疫苗。(感冒还可能由腺病毒、冠状病毒和其他病毒引起。)和HIV类似,鼻病毒的RNA基因组也包裹在一层被称为“衣壳”的蛋白质外壳之中。病毒会先附着在宿主细胞的细胞膜上,把自身的遗传物质注入宿主细胞中,然后劫持宿主的细胞器进行自身复制。引发感冒症状的是机体自身的炎症免疫应答,而非病毒复制过程。
在寻找鼻病毒的疫苗候选者的过程中,研究者集中全部精力寻找所有病毒衣壳的共有片段。理论上讲,给一个健康的人注入含有这种片段的疫苗,就会让免疫系统产生针对该片段的抗体,这个人就可以抵挡含有此片段的所有病毒株的感染。研究的目标是找到一段不会随时间流逝发生较大改变的共有片段。要知道,这个片段一次重大的变化,就足以让最好的疫苗和药物变得一文不值。
在多年来寻找鼻病毒保守片段的工作中,研究者遭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他们检查了一百多种病毒的变种,却没发现它们存在任何共同点,托马斯·J·史密斯(Thomas J. Smith)如是说。他在位于圣路易斯的唐纳德·丹福思植物科学中心(Donald Danforth Plant Science Center)研究病毒结构。出现这些分异的原因是,作为一种RNA病毒,鼻病毒非常容易变异。
复制RNA的酶并不具备复制DNA的酶使用的那种校准机制,所以每一个新病毒都可能在编码上有所变化,每个变化都会造成衣壳组成的大变样。相比较而言,我们目前已经研发出了对抗腺病毒(一种DNA病毒)的疫苗,尽管目前该疫苗只限于军用。
不过,十多年前,史密斯曾惊奇地发现,研究者过去认为埋在深部从而淡出免疫系统视线的某些鼻病毒片段,其实也会出现于表面,至少某些时刻会在表面出现。他和同事最终得出结论,认为衣壳可能比从前预想的更富动态,会不断变化,并暴露出隐藏的区域,他们把这一过程称为“呼吸”。
后来他们发现,其中一个片段在所有鼻病毒中都差不多。这是一种叫VP4的蛋白质,作用是帮助病毒附着在细胞上。过去它之所以被忽略是因为它只是偶尔才暴露于衣壳的外部。
2009年,史密斯团队的细胞培养初步研究揭示,VP4型疫苗会造成对三种鼻病毒株的免疫,这表明,该疫苗可能保护人体免受多种感冒的困扰。不过,它的前景现在还很不确定。史密斯说:“我不想夸大其词。”事实表明,VP4通常不足以引起剧烈的应答。他说,要想在疫苗里使用VP4这样的蛋白质,你得用某种方法说服免疫系统去追踪这种蛋白质。
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市生物拟态公司(Biological Mimetics)的格雷戈里·托宾(Gregory Tobin)两年前想到一个主意,也许能够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一条出路。托宾和他的同事们认为,将一种不会被免疫系统正常识别的蛋白质大量输入,也许可以唤起保护性的免疫应答。在早期的口蹄疫研究中,这种策略曾获得某些令人鼓舞的成果。目前该策略正被用于HIV研究,但结果尚不明朗。
至于那些在感冒入侵后立即起效的药物,普来可那立的隐患则始终无法逃避。史密斯说:“感染要不了你的命,所以任何疗法都必须像饮水一样安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感冒病毒研究人员罗纳德·B·特纳(Ronald B. Turner)同意这种观点:“它必须非常有效,特别便宜,绝对安全。”这样一来,门槛就变得非常高。就算对鼻病毒的研究已经有了50多年的历史,现在市场上依然没有一种针对该病毒的药物出售。
尽管现在已经很少有医药公司下力气研究普通感冒了,但还是有一些公司并未放弃对鼻病毒的研究。过去几十年,研究已经发现了引发哮喘、肺气肿和囊性纤维化等严重并发症的病毒。特纳说:“从药物发现的角度来说,如果你的药物对一种更严重的疾病有效,那么它因为毒性、安全性和成本等方面的原因被淘汰的风险就会降低。”
靶定相互间关系紧密的鼻病毒家族也为治疗提供了一个方向。2009年,美国马里兰大学的斯蒂芬·B·利格特 (Stephen B. Liggett)和他的同事们发表了109种鼻病毒的全基因组,还附有描述它们之间关系的演化树。利格特称:“如果能看看这棵树,把真正会引发剧烈哮喘的病毒们圈起来,就能直接瞄准这些病毒了。”与上百种不那么相关的病毒相比,紧密相关的病毒对于治疗的反应也更一致。
最后,鼻病毒如此聪明地逃出我们的手心也许并不是件坏事。有研究表明,感冒可能会暂时使人体获得对一些更严重感染的免疫能力。比如,2009年肆虐全球的H1N1流感在感冒季结束之前并未真正在法国大规模流行。
法国国家流感中心(French National Influenza Center)的让·塞巴斯蒂安·卡萨莱尼奥(Jean Sebastien Casalégno)报告说,患感冒的儿童感染H1N1的可能性似乎较低,不过他强调这种关联还未得到证实。他推测说:“假如我们成功地消灭了所有鼻病毒感染,那么其他呼吸系统病毒(比如流感病毒)很可能会取而代之。”
也有可能,日后对抗病毒的感冒疗法并不会消灭感染,但会让你感觉舒服一些。特纳指出,所有鼻病毒感染中,有三分之一不会出现感冒症状。“显然,炎症应答对消灭病毒而言并非必需,因为这些没有出现感冒症状的人摆脱感染的机制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因此,未来的疗法也许会采取控制免疫反应或减少体内病毒数量的方法,使之刚好足够消除症状。
不过,对于所有可能的感冒疗法,我们都要在心中告诫自己——我们真的要干扰免疫系统的工作吗?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虽然去除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小病,但可能会换来严重得多的其他疾病或副作用。不幸的是,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治疗感冒的核心难题就是:疗法可能比疾病本身害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