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里欧纳德·戈尔茨坦(Joseph Leonard Goldstein)是一位美国生化学家与遗传学家。由于关于胆固醇的研究,他获得1985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在获奖后,他不仅继续杰出的研究,而且继续培养了优秀科学家,如著名的生物化学家王晓东和2013年诺奖得主苏朵夫。1995年,戈尔茨坦担任拉斯克医学研究奖评审委员会主席。
自2000年以来,他撰写了一系列艺术与科学之间深厚关系的散文作为自然医学的补充。本文即是戈尔茨坦该系列2014年的作品之一。
过去10年间,有成百上千的书籍、文章与演讲集以创造力为主题,激发着思想家披露他们关于创造性的成功秘诀。不守成规的思想所拥有的一个优点就是其发现下一个大热门的能力——无论是在文学领域,还是在科学领域。
19世纪的大文豪奥诺雷·德·巴尔扎克,通过一系列著作来描绘一幅法国社会从辉煌到肮脏、从上流社会的资产阶级和政治家到社会底层的骗子和娼妓的全景图。他的《人间喜剧》包含了很多对人类行为的机敏洞察。其中最独创、最受欢迎以及他本人最不守成规的一个例子就是他对一些人如何通过利益婚姻而不是努力工作出人头地的讨论。
雕塑艺术家奥古斯特·罗丹,为了捕捉巴尔扎克的天赋及其作品中的革命性,决定不守成规,创造一个他本人的革命性作品:他抛弃了过去的雕塑传统,创造了一个半抽象的形象,只可以看到巴尔扎克的头部雕塑,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则被裹在写作时穿的便袍中(图1)。这座1898年完成的巴尔扎克纪念碑被认为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雕塑。
巴尔扎克笔下最脍炙人口、最迷人的故事之一《不为人知的杰作》(Le Chef-d’oeuvre inconnu)在1831年首次出版,后来被编入《人间喜剧》,它讲述了一个艺术家走在时代前列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定格在17世纪巴黎六区大奥古斯丁七街的一个工作室中。故事情节很简单。
一个名字叫做弗朗霍费的著名老艺术家执迷于完成一幅已经秘密画了10年的油画,他认为这张画将会成为他的杰作——一幅描摹一个美丽裸替女人的肖像画,其技艺如此精湛,让画中人看起来宛如具有生命一般。两名年轻的画家作为弗朗霍费作品的强烈崇拜者,最终劝服弗朗霍费让他们一睹这幅秘密的油画,但他们却非常惊愕与震惊。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幅由奇怪的线条和颜料组成的根本破译不出的混乱画面。
他们面带恐惧茫然地盯着这幅作品,嘲笑年老的艺术家,并推断他们著名的英雄已经疯了。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弗朗霍费辞别了他的两位朋友,烧掉他的画作,并在当晚离奇死亡。弗朗霍费的悲剧——巴尔扎克的伟大之处在于——让这位虚构的艺术家创作了首幅抽象画,他创造的抽象表现主义比美国画家杰克逊·波洛克早了125年。
巴尔扎克故事中弗朗霍费面对的艺术危机对塞尚、马蒂斯和毕加索都产生了影响。三位都是走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前列的天才艺术家,他们同时代的人几乎没人能够认可他们。
1931年,毕加索绘制了13幅蚀刻版画,被用于巴尔扎克《不为人知的杰作》诞生100周年重印版。其中一些看起来就像是线条和墨水污迹构成的混合物(图2)。这些混乱的线条就是毕加索典型的不守成规的行为。今天,毕加索的13幅巴尔扎克蚀刻版画被认为是雕刻艺术史上的地标性作品。
毕加索受到巴尔扎克鬼魂和弗朗霍费悲剧的困扰如此之甚,1937年,他把工作室搬到了大奥古斯丁七街上的一座楼房——100年前,《不为人知的杰作》中所描述的完全相同的建筑。毕加索搬进他的新工作室后不久,德国战机轰炸了西班牙巴斯克市格尔尼卡镇,毕加索立即中断了所有其他画作,日日夜夜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一张大型油画的创作上,他终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这幅画。
1937年,在巴黎展览的开幕式上,《格尔尼卡》不出预料地困扰了批评家。但是,不像悲剧的弗朗霍费,泰然自若的毕加索并没有因负面批评而困扰,他在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的作品从一幅籍籍无名的画作成为一幅饱受赞誉的杰作。
理查德·汉密尔顿是20世纪影响力最为广泛的英国画家之一,他被广泛看作是上世纪50年代的波普艺术运动的创始人。
他早期的标志性工作之一是1956年的一幅名为《是什么让今天的家族如此不同,如此吸引人?》的抽象拼贴画。这幅画中,他采用了剪裁自畅销杂志的形象创作的拼贴画,描述了现代的亚当与夏娃:一个拿着巨型棒棒糖的肌肉男与一个坐在沙发上头戴灯罩的裸体女人,正在欣赏他们填满了各种新式消费品的起居室,这些消费品包括一台电视机、一个真空吸尘器,还有咖啡机上的一盒火腿罐头。
艺术批评家约翰·罗素曾说,通过这幅拼贴画,汉密尔顿“凭一己之力铺设了这个术语,从此‘波普’艺术开始兴起。”事实上,“波普”一词首次出现在一幅画中是从它作为汉密尔顿拼贴画里棒棒糖上的一个装饰开始。
在60年的职业生涯中,汉密尔顿创新、实验以及重新创造了他自己,比同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早发现艺术领域的下一大热门。在80岁高龄,汉密尔顿自学了电脑绘图。他最具政治挑衅性的一幅计算机生成的作品题为《震惊并敬畏》,描绘了真人大小的托尼·布莱尔穿着别着手枪的牛仔服,主持伊拉克入侵战争。
当汉密尔顿掌握了纷繁复杂的数字科技之后,从2010年初开始,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国家美术馆的画作中:向巴尔扎克《不为人知的杰作》致敬。利用计算机绘图,他构建了一幅由4个已有图像组成的拼贴画作,他进行了数字化装配,并用图像处理软件中的贝赛尔曲线进行精炼——没有任何内容是画出来的。
汉密尔顿数字拼贴画的中心装饰是一个斜倚着的裸体女性,代表着弗朗霍费的灵感女神(图3)。
汉密尔顿创作的这个形象来自于一张19世纪裸体女性照片的电子扫描,她的姿势可以让人想起意大利画家提香在1538年的名作《乌尔比诺的维纳斯》。这个裸体女性被三位著名艺术家——普珊、库贝尔和提香围在中间。提香代表了弗朗霍费,普珊和库贝尔代表了弗朗霍费的两位年轻画家朋友;三人的画像均扫描自他们广为人知的自画像复制品。三位画家正陷入沉思,被眼前裸体女性的神秘姿色所困惑。
这幅拼贴画的一个明显的特征是放在普珊和库伯特之间的一个空白的画板。这个“H”形的画板与汉密尔顿本人工作室所用的画板一样,或许代表着汉密尔顿本人的魂灵。
在完成他的数字拼接画不久,汉密尔顿在他90岁生日前夜去世。汉密尔顿的本意是用这幅数字拼接画指导真正的油画创作,他坚信后者可以实现弗朗霍费的朴素理想,而这在汉密尔顿有些精神错乱的版本中是缺失的。
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汉密尔顿的“杰作”正如弗朗霍费的一样,将永远成为不为人知的杰作——如果确实有,就是一种痛苦而甜蜜的讽刺。数字拼接画中的空荡荡的“H”形画板如今被赋予一种汉密尔顿不守成规的思想或有意或无意赋予的荒诞意义。然而,这对我们来说永远是个谜。
在艺术领域,赋予了巴尔扎克、罗丹、毕加索以及汉密尔顿发现下一个大热门的神秘能力——不守成规的思想——在科学领域同样适用于那些有创造性的人,这也是获得2014年拉斯克医学奖的科学家的一个突出特点。
2014年的拉斯克医学奖分别颁给了首个发现细胞内质网如何感知有害的未折叠蛋白并对它们进行修复(基础医学奖),重度帕金森病的震颤如何被缓解(临床医学奖)以及患有早发型乳腺癌和子宫癌的人如何因为遗传基因BRCA1而发病(特殊成就奖)。
来自日本京都大学的Kazutoshi Mori和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CSF)的Peter Walter获得了2014年的拉斯克基础医学研究奖。他们发现了一种细胞质内的质量控制系统——非折叠蛋白反应(UPR),它可以检测到细胞内质网(ER)中有害蛋白的错误折叠,然后反馈给细胞核采取修复措施。
2014年的拉斯克—德贝基临床医学研究奖颁给了Mahlon R. DeLong(美国艾莫利大学医学院)和Alim-Louis Benabid(法国约瑟夫傅立叶大学),获奖理由是他们开创了大脑深部刺激疗法——一种减少重症帕金森病震颤与恢复运动技能的外科技术。全世界超过10万名帕金森患者已得益于深部脑刺激疗法,该疗法涉及到在体内植入可以向大脑丘脑核区域发射电子脉冲的医疗装置。
2014年的拉斯克—科什兰特殊成就奖颁发给了美国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Mary-Claire King,因为她对医学、进化生物学以及人权的大胆、富有创见以及多样化的贡献。在45年研究生涯中,她发现了首个预测个人乳腺癌遗传类型的基因位点,证明了人类和黑猩猩基因编码序列存在高度相似性(99%),开创了通过DNA鉴定让失踪者或他们的遗骸与其家人重建联系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