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生活中的两性模式已变得熟视无睹,即使是孩子。法学家黛博拉•罗德(Deborah Rhode)讲的这件趣事将此表露无遗:一个妈妈坚持让女儿玩各种工具,不给她买洋娃娃,但后来她发现孩子给锤子脱去衣服、唱歌哄它睡觉,于是终于放弃了。“这肯定是激素决定的。”这个妈妈一度这样认为,直到有人问她,在家里谁负责抱女儿上床睡觉。孩子们会用自己新形成的观察能力,不断记录世界。
一个3岁的孩子到我家里做客,敏锐地注意到我们共同照顾孩子,他评论道:“拉塞尔是个奇怪的老爸”、“他像妈妈一样呆在家里”。放学后到我家玩的孩子有时会惊奇地问我儿子,“为什么你爸爸会在家?”(不止一个朋友的孩子认为拉塞尔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爸,放弃了炫耀自己爸爸的打算。)从统计学的角度看,我的丈夫拉塞尔确实很“奇怪”(在其他方面来说也是,不过在这里我们不关心那些。
)经验告诉我们,孩子从出生起,身边照顾他们以及整个家庭的人几乎都是女性,无论你认为这是对是错、原因何在,这都是个事实。很少有孩子能看到父亲做的家务比母亲多。这或许影响了孩子们形成性别观念。而这种“性别差异”的意识将对他们的兴趣爱好产生极大的影响。比如:为什么女孩喜欢玩洋娃娃,而男孩喜欢玩枪?
模仿典型代表澳大利亚心理学家芭芭拉•戴维(Barbara David)指出,少数认为夫妻的事业和闲暇时间同等重要并且平摊家务的家庭也会被当做数据异常点(“奇怪的”点)剔除。在一个经典实验中,研究人员会给孩子看一段游戏视频,其中男女各有自己的一种仪式。之后,女孩们会模仿视频中的女性,男孩们则模仿男性,但是只有当他们确认这种行为是女性(或男性)普遍会做的,而不是某一个女人或男人的特殊行为,才会模仿。
“因此,”戴维指出,“无论父母一方多么慈爱、多受孩子喜爱,都不能被孩子当做性别行为的榜样,除非孩子们通过观察外在世界,观察更多的人(比如自己的朋友圈或媒体)发现他(她)就是这性别典型代表。”如果是这样,可以预见,父母的平等观念会一天天被瓦解。因为,孩子本身和他们接触的媒体,都不会赞赏这种开明的性别态度。比如,年纪小的孩子肯定不会用这种开放自由的态度面对性别。
去年,我儿子在幼儿园里问同学他能不能看看她的书。“不行,”小女孩对他说,“男孩不能看关于仙女的书。”这个持性别刻板印象的孩子毫不犹豫地告诉伙伴他越界了。同伴带来的“性别潜规则”压力发展心理学家有时会在一旁悄悄观察孩子在幼儿园里的表现,他们发现,孩子对那些行为与其性别不符的伙伴态度冷淡。
发展心理学家贝弗莉•法戈(Beverly Fagot)注意到,尤其是男孩,别人会毫不留情地说他们“你真是个笨蛋,那是女孩玩的”、“这太蠢了,男孩不玩洋娃娃”。当一些孩子称赞、模仿、加入某种游戏或是批评、打断、放弃某种行为时,其他男孩女孩就像是看到了某种行为准则。同伴的反馈会让一个孩子的行为更符合刻板印象,这丝毫也不奇怪。
同伴的反应像是一种提醒,告诉孩子他们没有遵循性别规则,这就有效地阻止了孩子们的“跨性别”行为。事实上,仅仅是想到“被嘲压力”,孩子们可能就会发生行为上的改变。有异性在旁边时,学龄前儿童玩符合自己性别的玩具的时间就比自己一个人玩的时间更长。类似的,4-6岁的男孩跟伙伴在一起时也会对男孩子气的玩具表现出更强烈的兴趣。
大卫•伍德瓦德(David Woodward)注意到,在一组英国学龄前儿童中,男孩对打破性别潜规则表现得相当敏感。那些在幼儿园里普遍不会玩洋娃娃的男孩(一个男孩把娃娃藏在桌子下面给它穿衣脱衣,还一直注意着周围确保其他男孩不会看到)在自己家里却会玩得不亦乐乎。等一些比较传统且处于领导地位的男孩离开学校,性别规则就放松了,更多剩下的男孩开始玩洋娃娃,而且是在房间的角落里光明正大地玩。
媒体对性别差异的严格定义媒体,跟同伴一样,也会不断把文化中的性别联想教给孩子。孩子接触的媒体并没能展现想象,提供超越传统性别角色的可能,而是严格定义性别角色,有时甚至比现实世界更为僵化。如今的绘本作者和插图画家似乎觉得,创造一个奇妙的世界和探险,要比想象女人工作挣钱容易得多。
1972年发表的一个经典研究报告分析了著名的凯迪克奖(Caldecott Medal)的获奖作品,特别是1967-1971年的18个金奖和银奖作品。报告作者指出,(当时)女性已占劳动力市场的40%,但“凯迪克奖的获奖作品中没有一位女性是有工作的”,这很荒唐。现在孩子喜爱的很多经典绘本还是那个时期的作品,其中似乎有一条潜规则:插图中女性角色得围着围裙,要不根本就没画女性角色。
有研究表明,直到今天,绘本中的女性依然受困于玻璃天花板,几乎不会踏进传统的男性工作领域,在外工作的比例也远小于绘本中的男性角色。既然俘获英俊富有的王子的故事能稳赚不赔,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迪士尼公主》(Disney Princess)杂志的目标读者是2-4岁女孩,它是大行其道的粉色公主现象的典型代表。公主题材的作品传达了过去女权主义者所谓的传统女性的理想:漂亮、善解人意、能求得佳婿。
这些追求似乎依然在当代(至少是部分)公主系列的图书和杂志中占有一席之地:建议小公主“盛装打扮以引人注目”,为了与野兽跳舞时头发像美女一样漂亮,还要“使用护发素”。等这些小女孩长到5岁,不再看这些天真的童话式爱情,她就可以毕业开始看成熟版的故事了,但其主题依然是美貌和爱情,比如《芭比》(Barbie Magazine),它四分之三的内容是(按照流行度排序)爱恋、名人、时尚和美女。
孩子通过“性别印象”建立性别理论有如此充足的数据、有检验假设的无尽热情,难怪4岁的孩子就已经成为性别理论专家。(我们甚至可以想象,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就可以写出一串畅销书的题目——男人像华夫饼,女人像意大利面;为什么男人不熨衣服;为什么男人总是毫无头绪,女人总是少一双鞋子——甚至能写得更好。)对他们来说,谁应该拿锤头、戴消防帽,谁拿扫帚和奶瓶,早就在“性别刻板印象101准则”里写好了。
他们对此一清二楚。但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甚至不用去看生物本质主义理论的畅销书展,就能利用文化联想的资料推导出抽象的普遍规律。社会心理学家劳里•拉德曼(Laurie Rudman)和彼得•格里克(Peter Glick)将性别刻板印象概括为“恶劣但勇敢”(指男性坚强、竞争意识强、刚毅果敢)、“美好但弱小”(指女性一般都温柔、善良、心软)。学龄前儿童似乎自己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发展心理学家贝弗莉•法戈等人指出:“几乎没有男人会养熊。”但4岁男孩就能确定地指出长相凶猛的熊是属于男孩的。他们甚至会把不同的形状、质地和情绪(如执拗、愤怒和勇敢)分为男性和女性的。这就是我们上文提到的,为什么三角脑袋的外星人会被当成男性。
这些性别暗示影响力非常大,5岁男孩甚至会自信地宣称,有棱角的棕色茶壶和看上去很生气、穿着黑衣服的玩偶都是给男孩玩的,而画着笑脸、心形图案的卡车和点缀着蝴蝶结的黄色锤子是女孩的。仔细回想一下,这个现象真的十分显著。我确实听到很多父母公开给某种运动、玩具、活动、行为或是个性贴上性别标签。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就曾听到人们把给恐龙涂色、踢足球、吵闹、想按电梯按钮说成男孩才做的事。
虽然你很少会听到父母大声说:“不行,不行,简!带棱角的是给男孩玩的,女孩不能玩。拿这个弧形的。”即使还不到上学的年龄,孩子们就能透过性别联想的表象、直达男性女性的内在本质。男生们似乎从小就知道了女性是“其他的”。芭芭拉•戴维曾让四五岁的孩子选出一些物品以给火星人展示人类是什么样的,女孩会同时选出代表女性和男性的物品(如枪和洋娃娃),但男孩选的东西几乎都是男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