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不忙,似乎无法证明自我的存在。忙还是不忙,这是个问题。忟,是众多科研工作者的生活常态。“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忙着生,忙着死,所有人都是如此窘迫的姿态。”别说导师们成天连轴转,学生好像也不得清闲。论文撰写、结题汇报、项目申请、奖项申报等等,每一项任务都既紧急又重要,披星戴月是常态,更有甚者长期“以所为家”。轰轰烈烈的“科研造星”活动,使得科研任务像极了吸血鬼的寿限,永远没有终点。
忙代表着一种至关重要的自我存在感。忙,不仅因任务繁重所致,也和自身认知有关。例如,认为自己很忙的人总是无意识地、想方设法地使自己处于忙碌之中。当忙成为一种习惯,反思“为何会忙”就成为极致的奢侈。也有科研工作者很忙,不是因为其工作能力不强,而是事事不放心,亲力亲为,深怕放权分权弄砸了不好交差,结果别人未得到锻炼之机,而自己如陀螺般旋转不停。
忙,并不代表有工作绩效,有绩效也不等同于有真正的价值。
这种“忙”态,看似生活充实饱满,但“为谁辛苦为谁忙”?个中滋味恐怕外人不易知晓,更无法体味。相者,拆开是“目”、“亡”,即眼睛死了。盲,有两层意思,一是身体上的盲,一是精神上的盲。身体的盲,体现为用眼过度,每天盯着显示器处理日常事务,时不时再用手机玩玩打飞机、刷刷微博,休闲时光还得紧盯屏幕上的美剧英剧韩剧日剧,生活的全方位视频化令眼睛面临“生命中不该承受之重”。
精神上的盲体现为工作仅仅为满足单一绩效考核指标,大量的人力、精力都浪费在适应高校朝令夕改的文书制度上,难有平静祥和的心态潜心研究,死水微澜的描述或许比较贴切。盲发端于拒绝思考。徐贲在《人以什么理由来记忆》中就写道:“一个人盲目地跟随现成‘知识’……他便无法形成自己的判断。”盲,更肇始于无暇沉静。
熊培云就曾感慨,一个人,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不幸在于他虽然终日忙碌,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做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需要做什么;只在迎来送往中匆匆度过一生。
茱,是现代人共同的困惑。有导师对生活目标、职业定位、工作意义、人生价值感到茫然,而学生对科研目的、就业去向、未来前途、生命追求充满迷茫。这种茫背后的本质是生活信念的缺位和学术信仰的缺失,直接导致研究生群体大面积的“研无能”“学无趣”以及导师群体的“研无用”“学无力”。
茫与忙如影随形。忙会加重茫的负面效应。
美国一项对资源稀缺状况下人的思维方式的研究认为:穷人和过于忙碌的人有一个共同思维特质,即注意力被稀缺资源过分占据,引起认知和判断力的全面下降。研究进一步解释,长期的资源稀缺培养出了“稀缺头脑模式”,导致失去决策所需的心力——“带宽”。
一个穷人,为了满足生活所需,不得不精打细算,没有任何“带宽”来考虑投资和发展事宜;一个过度忙碌的人,为了赶截止日期,不得不被看上去最紧急的任务拖累,而没有“带宽”去安排更长远的发展。即便他们摆脱了这种稀缺状态,也会被这种“稀缺头脑模式”纠缠很久,越“茫”越想“忙”。
忙,不为实现人生价值,只为证明依然活着。
可一个人就算是成天忙于学习,如果停留在学而不思的层面,也就是孔子所言的“罔”态,还是逃脱不了茫的险境。氙,是科研共同体中的害群之马。科研领域的氓,是“以控制为目的的爱”,常带有欺骗性。一方面,体现在地位上有落差的两个群体间的压榨和欺凌,常以“耍流氓”的姿态出现。例如导师潜规则学生,学生论文奇臭无比却死皮赖脸“绑架”导师等。更大的利益纷争,集中于科研工作者之间恶意侵占成果、肆意抢夺课题。
另一方面,表现为科研共同体内部的倾轧相残和明争暗斗。一个荣誉我得不到,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让令我不爽者获取。“不患贫而患不均”的古训,不会因为时间滑入21世纪就自然消亡。人性中的暗黑面,时不时要露出头来,这是人类需要时时警醒之处。忙与氓有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人若太想“忙”,稍不留神就会用上“氓”的方式,否则根本没有忙的可能;反之,越“氓”者,越容易“进化”为“资源垄断者”,想不忙都不可得。
“人之心境,多欲则忙,寡欲则闲。人之心术,多欲则险,寡欲则平。”可见,欲望增加既会加重心境之忙乱,也会导致心术之不正。更重要的是,当人对于“忙”有了如“药物”般的成瘾性依赖,变“氓”的道德风险就会激增。就像白岩松描述国人过马路的场景:“眼下的中国人都忙……都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着急,于是,都在抢。
在街上,红绿灯前,时常见到红灯时太多的人抢着穿过去,可到了对面,又停下来,等同伴,原来他也没什么急事,就是一定要抢,这已成为我们太多人的一种习惯。”对于稀缺资源的贪欲,以及对于不安全感的恐慌,共同造就了“以氓促忙”。
芘,体现了科研工作者的学术荣耀。芒的存在,会赢得他人敬仰,但也可能遭致别人嫉妒,就像同样是晒太阳,有人觉得刺眼,有人觉得和煦。科研工作者若不招人“嫉妒”或“艳羡”,恰恰反衬其平庸。
一人之芒,带给他人的刺激度,是个时间和距离的函数。彼此间离得越远,相隔越久,芒越能带给他人温馨和谐之感,反之只会令他者生发“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不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众多学者都不吝啬于大肆赞美民国大师,却很难对近在咫尺的同行投以认同的微笑。
太忙,阻隔了“慢工出细活”的可能,芒之不存已久矣。前段时间江南诗人陈傻子在博客上贴出了一首《给舒婷写首诗》,全诗共9行:“听蒲秀彪说/你又到贵州去参加诗歌节了/这些年/你就忙着去参加诗歌节/诗是一首不写/如果我是你/真不好意思/多大的红包/我也不会去拿。”这或许就是欲“芒”则须不“忙”的现实注解。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不忙,似乎无法证明自我的存在。忙还是不忙,这是个问题。